牛顿想出的“球体亲吻数”(kissing number)难题,华人学者取得新进展。
n维空间中,给定一个n维球体,最多有几个相同的球体可以与它接触而不重叠?
斯坦福博士生Anqi Li在微软实习期间完成这项研究,导师Henry Cohn本意是让她用计算机辅助,她却创造性地找到了数学上的新解法。
这个问题在低维很直观,比如二维空间的“亲吻数”是6,如果在桌面上摆一枚硬币,很快就能试出来周围最多还能摆6枚硬币。
在三维空间,“亲吻数”是12。
到了更高维空间就无法直观的可视化,解决起来也更困难,但几个世纪以来科学家一直在努力研究。
另外,这个问题还与通信领域的编码纠错问题密切相关,曾被NASA用来设计旅行者号探测器的通信编码:
使用24位二进制编码,仅需一个灯泡的功率(约20瓦),就将彩色照片从太空传回地球。
那么,二进制编码与高维球体是怎么联系起来的?
如果将每个通信编码看做高维空间中的一个点,这个点也可以被视为一个球体的球心。
此时球的半径就代表了容错的范围,当传输过程中出现噪声导致信息失真时,接收到的信息会偏离原始编码。
但如果失真后的信息仍落在某个编码词对应球体的范围内,就可以识别出原本要传输的编码,这就实现了通信中的错误纠正。
至此,通信编码设计问题就转换成了求解高维空间中球体堆砌问题,而亲吻数问题正是研究局部最优堆砌的重要工具。
反过来也成立,编码设计的进步也能帮助数学家改进高维亲吻数问题的结果。
球体亲吻问题
时间倒回到1694年5月,当时在剑桥大学校园内,两位顶尖科学家艾萨克·牛顿(Isaac Newton)和大卫·格雷戈里(David Gregory)进行了一次关于恒星本质的著名讨论。
这场讨论最终诞生了经典的球体亲吻数问题:
给定一个中心球体,可以排列多少个相同的球体,使得它们互相接触但不重叠?
对于三维空间,牛顿认为这个数是12,格雷戈里认为是13。
直到1952年,数学家才证明牛顿是对的。不过观察三维空间的最优解,就很容易理解格雷戈里为什么猜测还能多容纳下一个球。
总的来说一个规律是,随着维度增大,球与球之间的空隙也在增加,问题也就越困难。
但这个规律却在24维的时候出现了例外。
1967年,数学家约翰·利奇 (John Leech) 构建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利奇格(Leech lattice)。
使用这种晶格可以“完美”地将球体密集地填充到24维空间中,且该空间中的最佳的亲吻排列是每个球体接触196560个相邻球体。
但对于其他维度,尤其是几何上不那么对称的维度,亲吻数问题仍然难以解决。
长久以来,只能通过计算来估计高维空间亲吻数的上界和下界。
Anqi Li在刚开始接触这项工作时,导师Cohn对她的建议也是如此,像其他学生一样,用计算机辅助手段取得一些进展就好了。
Anqi Li本科毕业于MIT,硕士毕业于剑桥大学,目前斯坦福博士在读,除了Cohn外还接受过华人数学家赵宇飞等众多名师指导。
当她开始尝试“手动”方案的时候,Cohn还承诺她“即使没有任何结果仍然可以得到A的成绩。”
但不久以后,Cohn就发现她的进展“非常令人兴奋”。
时隔58年的新突破
Anqi Li首先研究了16维空间,已知最好的排列方式来自另一种“Barnes-Wall格”,可以被视为利奇格的一个切片。
Barnes-Wall格有一个特点,其中最常见的点,坐标中负号的个数总是偶数。
这有助于确保点与点之间的距离足够远,形成一个高度对称的结构。
Anqi Li的突破点在于“如果使用奇数个负号会如何?”,这需要额外的小心不要导致球体重叠,而且据她所知,以前还没人如此尝试过。
Cohn起初对这个方法抱有怀疑态度,但在使用计算机验证之后,发现球体的排列没有问题。
那年夏天,Anqi Li跟随Cohn去微软研究院实习,两人仔细改进了他们使用的编码方案,终于让17维空间的亲吻数下界从5346提高到了5730,相当于在空隙中多塞了384个球。
接下来,他们将类似的技巧推广到18维至21维,刷新了这些维度的亲吻数下界。
当然,他们的新纪录离最终答案可能还有一定距离。以17维为例,目前的上界估计高达10978就被认为是严重高估,表明还有不小的优化空间。
不过这种独辟蹊径的思路,也为后续研究指明了新的方向。
正如这个领域的另一位专家Oleg Musin(证明了4维空间中的最佳亲吻数)所评价的:他们提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构造方法。
虽然在24维已经有了利奇格这个“完美”解,但也给数学界带来一个更深刻的问题:为什么24维会存在如此优雅的解?
相邻维度的研究进展,也有助于帮助数学家们理解自然界这种优雅背后的深层机制。
论文地址:https://www.arxiv.org/pdf/2411.049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