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月14日的美国加州大学系统大罢工，已经震惊了国内外。
48000教工和学生走上街头，抗议声响彻校园。
这是近年来全美规模最大的罢工之一，也是美国高等教育界史上最大的一次学术罢工。
然而，参与罢工的教工和学生，内心究竟持怎样的态度？
他们参与罢工的决心，自始至终都是坚定的吗？
而那些没有参与罢工的人，对于代替自己去抗争和呐喊的罢工者，又是怎样的态度呢？
一位专栏作家Adam Ruben采访了数名当事人，可以看出，他们其实面临着两难的选择。
两难的处境
在11月14日，加州大学 (UC) 十几个校区的数万名研究生、博士后和学术研究人员计划停止工作，以向学校的高层施压，要求提高工资，并且解决其他的诉求。
因为加州大学与教工代表和工会谈判失败，大罢工爆发了。
罢工者义正言辞地表示：除非学校涨工资，否则我们将暂停一切教学研究和科研活动！
这就尴尬了，因为学校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，就这样「被代表」了。
然而，在罢工进行得如火如荼时，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一名博士心里在暗暗担忧。
热火朝天的氛围中，他想的是自己能不能找个机会，偷偷溜进实验室。
他不想破坏工会的努力，他完全同意工会所捍卫的原则。他不想扫大家的兴。
但是，他必须回实验室去喂细胞。
没错，这就是很多硕博研究生面对罢工时，所面临的两难选择——
一方面，他们希望利用自己拥有的影响力，提醒雇主他们才是大学的命脉之所系。
但与此同时，他们也担心罢工会导致整个学校的崩溃，而这种崩溃，也同时也会伤害自己。
他在内心悄悄嘀咕：就让我偷偷进实验室几分钟，喂一下细胞，几分钟而已，这不会破坏罢工吧？
罢工很重要，但我的前途怎么办
在20年前，Adam Ruben还在上学的时候，工会还是很少见的。那时的罢工，在人们的眼里就是很「前卫」。
这次大罢工后，Ruben采访了数位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硕博研究生和助教，以及大罢工的组织志愿者Zach Goldberg。
经过交谈后，他有了新的启发。
此前，Ruben只是感觉一些学生对于罢工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。
但Goldberg一针见血地指出：你想得太简单了。
Goldberg说，罢工绝不仅仅是为了解决不便，它是一次蓄意的、重大的破坏行动。
参与罢工的学生和教工是学校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，他们的工作是获得拨款的，支付学费的本科生也是由他们授课。
如果他们撂挑子不干了，学校就会失去重要的收入来源。
如果PI的实验室里不做实验了，本科生没法上课了，一切都会乱成一锅粥。
Goldberg承认，他听到不少硕博说起，担心罢工对自己的前途产生影响。
但他认为，很多问题都可以通过沟通和创造力来解决。
拿他自己来说，他是生物实验室的助教，为了领导罢工，他在可预见的未来取消了他的课程。
为此，他专门做了一份PPT，向自己带的本科生解释，为什么他认为参与罢工很重要。
尽管接下来的教学活动被打乱了，但Goldberg的学生都表示了理解，并真诚地祝愿他一切顺利。
Goldberg知道，大学肯定会就此次罢工事件给本科生发邮件，所以，他提前做好了PPT，先发制人。
Goldberg说，同样的，如果你需要喂养细胞或照顾老鼠，你可以向本科生、实验室的技术员甚至PI寻求帮助。如果你详细解释了你需要参加罢工的原因，他们会很乐于帮助你。
学习反抗很难，但你该学会了
对于许多硕博来说，让他们学会参加破坏活动，是一件很难的事。
毕竟，这些在学业上取得优异成绩的人，在之前的许多年里，从学校里学会最多的一件事，就是服从。
而现在，他们需要学习去摧毁，去破坏。
通常，当这些硕博开始自己的学术生涯时，他们都是带着感激和宽慰的心情。
有人付钱让我来上学，这也太好了吧？
可过不了多久，他们会发现自己处于弱势的地位——
我的实验一团糟，毫无方向；我可能永远毕不了业了；我的PI讨厌我……
他们害怕反抗权威，尤其当权威告诉他们：毁掉现有的秩序，后果将是灾难性的。
但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培养更深层的自我价值感，否则，你不会明白你的自身是多么有价值。
这可以追溯到很多博士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——日复一日地训练自己干苦差事，并且不断地告诫自己：要忍。
Ruben在采访过程中，开始感到内疚，因为他多次拿硕博的贫穷开玩笑。
或许，这种自嘲也是一种方式，让他能够与同学们建立联系，通过开怀大笑而缓解压力。
笑是生活的解药，解的是名为「憋屈」的毒。
可是，Ruben却从未想过，如何使问题正常化。
就像Goldberg所说的那样，「我们根本没有获得应得的报酬，对于我们所做的技术工作，现在的报酬实在太低了。」
在采访的最后，Goldberg说，他并不责怪那些越过罢工人群、去实验室喂细胞的学生。
他理解，他们这样做可能是来自学校或PI的压力，或者他们因为曾对学校和PI许下承诺，所以当无法兑现承诺时，内心会无比焦虑。
但Goldberg强调：既然学校是你们廉价劳动力的受益者，那你们就有资格去质疑他们。
罢工有风险，逃课需谨慎
虽然参与此次罢工的主要是研究生教学助理，但是加州大学的一些教授也通过停课，表达对他们的支持。也有一些教授虽然继续上课，但也表达了对罢工人群的支持。
然而，随着支持声浪的壮大，网络上也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。
在Reddit上，有人发帖询问：「几乎所有课的教授们都选择停课来支持罢工，只有一位还要上课...我是否必须参与这次罢工，还是说我可以选择呢？如果我想去参加这次罢工呢？」
面对这种「我有一个朋友」式的问题，网友们的回复一针见血。
有人回复说：「本科生不是这次罢工的主体。所以如果你选择不去上课，那么你只是逃了课，而不是参与了罢工。」
也有人回复道：「你当然可以为了支持罢工选择逃课（虽然没什么用），那么你必须承担期末挂科的风险。」
当然，想要翘课支持罢工的学生不止上面一个。看到越来越多的学生借口「支持罢工」而翘课，一耿直网友直接发帖炮轰，让所有蠢蠢欲动的大学生别做傻事。
「那些傻瓜难道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了吗？哪怕不考虑自己付的高昂学费，你也是个该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。」
「没人拿刀逼着你去上课考试，如果你不想上课，那就别来，只要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就行。权衡利弊再做选择，这才是成年人该干的事。」
而对于「去上课就是不支持罢工」等选边站的言论，加州大学经济学教授Daniel Acland发邮件表示：「别太抽象了」。
在邮件中，教授说自己打算继续上课。虽然他尊重学生选择上课与否的自由，但他不会接受因「支持罢工」而翘课的借口。
因为「除非罢工的原因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，不然单纯尊重罢工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行为。」
同时，Acland表示：「我深知有些同学采取立场只是单纯基于一些道德原则，例如公平与正义，这本身无可厚非。」
「但我们也要知道，实际成果同样重要。世界不能只靠道德原则运转，在这次事件中，比起虚无的原则，我更关心产生的实际后果，这是我的判断依据。」
大闹课堂、堵塞交通，和平抗议变味？
随着参与罢工的人数增加，管理队伍成了一件难事。开始的和平抗议慢慢变味，罢工人员大闹课堂、堵塞交通，抗议走向越来越难以预测。
罢工爆发三天后，有学生在网上发帖对罢工者的行为表示震惊和愤怒，称自己遭到他们的骚扰。
该同学在上学途中，发现抗议者聚集在Peterson Hall周边，阻止学生和老师进入教学楼。为了挤进教学楼，发帖人被迫和抗议者「赛跑」，比他们先跑进教学楼内。
在走廊里，抗议者大喊「课程取消了」，并让学生都回家，还谴责上课的同学「不支持罢工」。
还有一名学生发帖称，自己在上课时遇到抗议人员疯狂敲门，干扰课堂秩序。他愤怒地表示：「这些行径不会让你们的罢工显得更加正义。」
今天我在威尔曼大厅上课时，一大群罢工者开始粗暴地敲门，喊同学们离开，和他们一起罢工。
当教授要求他们停止自己的行为时，他们直接无视了他。教授不止一次地试图关上门，但都没有用。
没错，我的教授是应该得到更高的薪水，但如此严重地扰乱课堂的行为，令人很不安，甚至很恐怖。
根据这些罢工者离开后大家的讨论，他们的行为并没有让我们对他们更认同。
是的，你不能指望通过吓唬别人来让他们支持你。
在这种乱象中，有网友表示：「这就是2020年UCSC罢工事件的翻版，罢工开始两周后，事情就乱套了。」
除了阻碍上课，抗议者们还堵塞了校园内重要的交通路口。引发学生和老师的强烈不满。
虽然有人澄清，称堵塞交通的行为是另一抗议组织「Cops Off Campus」（警察离开校园）在浑水摸鱼。
但是当天罢工的参与者却发帖反驳，疯狂「打脸」。
他称：「你确定吗？我参与了今天的游行。那些抗议者举着UAW的标志，用两辆车将学校的公交终点站完全堵死。」
种种乱象令人遗憾，我们还是希望发出合理诉求不要变成下一次野猫罢工（没有工会领导的、成员自发组织的罢工）。
毕竟，任何有损抗议形象的事，都会稀释公众对此次事件的关注和共情。
虽然罢工进行到现在，问题重重，但毕竟，组织者的初心是好的。
他们是希望挽救和帮助在学术市场处于劣势的苦逼硕博生和学者。
在本文最后，我们想对所有被低估的硕博生和学者说：
无论你所在的学校和机构是否认识到了你的价值，请花点时间来认识你自己。
请记住，你所在的地方是因为你的才能和你的辛勤工作，才得以蓬勃发展。
希望你明白这一点，因为这会让你成为更强大的科学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