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熊猫烧香”作者出狱后来京求职碰壁,称“有好技术也要有好人品”,希望过安稳生活
对话动机
作为熊猫烧香病毒的制造者,李俊成为网络病毒案的第一人。去年12月底,李俊出狱。他来到北京想寻找一份工作,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。他在北京经历了什么?人们是否可以接纳他?两年多的牢狱生活对他有怎样的改变?他如何看待曾经的一切?他是一个怎样的人?李俊给出了答案。
对话人物
李俊
李俊,1982年生人。2006年12月至2007年1月,李俊碰上了擅长“病毒商业运作”的“生意人”王磊和张顺。在“暴利”诱惑下的结合,他们最终引发了“熊猫烧香”席卷网络的灾难。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,该病毒不断入侵个人电脑、感染门户网站、击溃数据系统,上千万台次电脑遭到病毒攻击和破坏。
2007年2月3日,李俊与“熊猫烧香”另一名制造者雷磊在武昌大东门一家宾馆里被仙桃警方抓获。当年9月24日,李俊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。因在监狱表现良好,李俊于2009年年底提前出狱。
李俊,“熊猫烧香”病毒制造者,2009年12月24日出狱了。
1月4日,李俊来到北京,希望找一份与网络安全相关的工作。
他内向、沉默寡言,很多问题都用“不知道”、“忘记了”、“可能吧”,三个字来回答。
他不愿接触媒体。和记者聊天时,他常拿纸巾擦汗,总问,快结束了吧。他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这对我是煎熬”。
本来要接触几个公司,见了一两家后,他就停下来了。他说不愿意媒体这么多的关注,这种关注他无法承受。
他看起来和同龄人没有什么差别,一个运动包、红色的羽绒服,笑起来也很阳光。他的爱好也和同龄人差不多,K歌、朋友聚会、游泳。
只是提到“熊猫烧香”,他常话说到一半,就沉默了。不说了吧,那是犯法的事情。
他甚至不愿意表露自信。对于别人对他能力的怀疑,他说:“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。”让他评价自己的技术,他说,一般吧。再问下去,他还是会流露出一个年轻人的好胜,“我总算是在门内”。
提到病毒和反病毒,是他话最多的时候。被问及电脑菜鸟级问题时,他笑着给你解释,显得心满意足。他羡慕上过大学的人,他说如果上了大学,他也许不是现在这样。
到了电脑前,他变得活跃起来。一开电脑,顺手给朋友的电脑杀起毒来。登录QQ,密码有十几位,他说这样安全。
朋友调侃他,你不要给我的电脑种病毒啊。他尴尬地笑了:怎么会?
来京求职碰壁
从极度兴奋到失落
新京报:在北京找工作的感觉怎么样?
李俊:有点不顺利。主要就见了金山,现在也还没结果。
新京报:对金山有意向吗?
李俊:我很喜欢,他们环境特别好,一看就是大公司。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。和人力资源总监聊天时,好多问题都把我问蒙了,我答得不好。
新京报:什么样的问题?
李俊:比如说未来工作的规划、职业理想,这些我都没有想过,所以一问就不知道该怎么答了。
新京报:你从来没想过吗?
李俊:我刚从监狱里出来,还没有仔细想。
新京报:那你确定自己一定会做这一行吗?
李俊:一定。因为我除了做这个,还会做什么呢?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。
新京报:网上对你这次找工作的评论很多,有人说你过来只是作秀?
李俊:他们不了解我。我一来,看到这么多媒体就慌了。本来要见的公司有的也改变主意了,那我就停下来,回去休息休息再说。我不想有这么多媒体关注。想等这个事情静下来。
新京报:你希望得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?
李俊:我希望在一个大一点的公司,做安全维护或者管理。既能锻炼我,也能够过安定一点的生活。
新京报:这次找工作,是不是对你有所打击?
李俊:准备来北京时,我极度兴奋,现在算是极度失落吧。还是有落差的。
新京报:有没有想过,什么样的原因使你这样不顺利?
李俊:可能和我之前的经历有关吧。我曾经犯过罪。
新京报:有人说,杀毒软件公司之所以不招你,也是顾忌到公众会怀疑他们招做病毒的人进来生产病毒?
李俊:这个我也不知道。只能问他们。
新京报:这次打击是否让你重新产生制作病毒的念头?
李俊:肯定不会。那是犯法的,那种事情我再也不会去做。我已经坐过两年多的牢了,这个教训我记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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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作熊猫烧香
从虚荣心到恶作剧
新京报: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玩电脑的?
李俊:1998年左右吧。那时总是泡网吧,开始的时候看网页,后来发现有免费空间,然后就做个人网站。
新京报:什么时候开始和黑客有了关系?
李俊: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胡乱点了链接进去了。后来发现自己可以通过手段控制网吧的其他电脑。哇,觉得好神奇啊。然后就慢慢学这方面的东西。看一些文件,研究编程,研究怎么找计算机漏洞和bug,后来就熟悉起来了。
新京报:你中专学的是水泥专业?
李俊:是啊,我一点都不喜欢。一放学我就跑到网吧,通宵上网,白天上课时睡觉。
新京报:你曾攻击过国外网站?
李俊:那个时候还小,也比较愤青。中国驻南联盟使馆被炸时,我也是几万红客的一份子。
新京报:当时怎么想的?
李俊:觉得很气愤,居然欺负中国人,然后就跟大家一起去攻击国外网站。
新京报:你的黑客技术你觉得怎么样?
李俊:普普通通,只能说是一般吧。当时加入了黑客组织,小刀会。我还算个菜鸟吧。
新京报:后来为什么又做病毒了?
李俊:我觉得生产出一种程序,拿到网上给其他人用,别人就会夸你,非常有成就感。每个人都有虚荣心嘛。后来就做了熊猫烧香。
新京报:熊猫烧香是你做的第一个病毒吗?
李俊:不是,其实我还做过其他的。不说了,说了做过其他的,会不会又算犯法了。
新京报:很多人说其实熊猫烧香很普通?
李俊:就是很普通啊。没有什么特别的。而且是个半成品。
新京报:半成品就那么厉害,让那么多电脑崩溃?
李俊:我觉得和当时人们网络安全意识比较差有关系。这个病毒的复制能力比较强,所以才会传播得那么广。
新京报:还特意有了一个图案?
李俊:坏就坏在这个图案上。当时我在网上找到了这张图片,觉得很好玩,一个熊猫拿着三个香,比较有意思,就用了。其实我一直觉得熊猫烧香是个恶作剧。你说一般的病毒,都要隐藏自己,不会告诉你中了什么毒。而我生产出的病毒还要告诉大家你中了熊猫烧香了。如果不是用这个图案,我也坐不了牢。
新京报:到后来你也意识到错了?
李俊:是啊。我也觉得不道德。我自己写了破解程序,还写了一封道歉信,准备发给网友。当时想着除夕夜发的话,正好是新年礼物,2月初写出来了,结果还没发就被警察抓住了。
新京报:除夕夜发也是为了制造一种戏剧的效果吧?
李俊:有点。当时也是觉得好玩。
新京报:警察抓到你时,什么心情?
李俊:我真的不知道是犯罪。当时我还以为不会立案呢。
新京报:现在想想什么感觉?
李俊:太幼稚了,不懂法。
新京报:成为网络第一案,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?
李俊:说真的,我也没有想明白。
新京报:现在还会常常想起熊猫烧香吗?
李俊:不想了,想了就难受,那是犯罪。
电脑病毒技术
从落后到迎头追赶
新京报:现在很多人对你出来找工作,用的是从良,漂白这样的词汇,你认同吗?
李俊:是,都用这种词。我就是一个反面形象,反面典型。谁提到我都会想到负面的,也许这种反面的形象就要跟我一辈子了。
新京报: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?
李俊:过去了,我的形象也改变不过来了。
新京报:压力大吗?
李俊:我有时也会看网友评论,现在居然还有网友说,见了我就要杀了我。我的心拔凉拔凉的。有的网友对我的看法还是比较偏激的。
新京报:想过没有,如果没有熊猫烧香,你现在的生活轨迹是什么样子的?
李俊:原来我也找过这方面的工作,比如到一些安全公司维护公司网络。我也想过当程序员。但我学历不高,大公司一看我的学历,就不要我了。而小公司,我又看不上,工资养活不了自己。如果没有熊猫烧香,我现在也许在做程序员,也许在做网络安全管理。日子应该和现在不一样。
新京报:出来之后,觉得技术是不是落后了?
李俊:肯定落后了,毕竟在里面两年多了。不过在里面,我天天都会看电脑技术方面的书。我喜欢这一行。
新京报:没有电脑,学起来是不是比较难?
李俊:对。有些东西是需要在电脑上实践的。我看懂了,就在心里默默地想。
新京报:听说在监狱,你常帮狱警修电脑?
李俊:这个不能说。作为犯人,我是不能碰电脑的。
新京报:我看你曾经评价过自己:我对windows的技术病毒很了解,擅长对病毒攻击的防护和反追踪。
李俊:这是以前说的,差不多吧。我觉得自己在防护病毒和反追踪方面还是不错的。只要有病毒入侵我,我可以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来判断,找到攻击我的电脑。
新京报:现在的电脑技术不一样了,你能赶上吗?
李俊:我觉得没问题。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。其实这一行,我已经在门内了。即使技术有改变,我只要懂以前的东西,赶上来是很快的。
踏出监狱大门
从开心到追求安稳
新京报:对未来的生活,是一种怎样的期望?
李俊:我想过安稳的生活。找一份安稳的自己喜欢的工作,报答父母不让父母担心。
新京报:实现的可能大吗?
李俊:我觉得挺大的。现在还是有一些小公司找我。我想今年踏实地过完年,年后好好找工作。我相信能找到。
新京报:出狱已经十多天了,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?
李俊:踏出监狱的大门,好轻松,我终于自由了。
新京报:觉得变化大吗?
李俊:大,我已经out了。一出来,我在网上看一些新鲜的事情,现在还没有完全习惯。在里面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作息,现在一出来,老是睡不着觉,太兴奋了。
新京报:你崇拜怎样的人?
李俊:我崇拜网络安全界的那些牛人。
新京报:崇拜技术?
李俊:不仅仅是,除了技术,我更崇拜他们的人品。有好的技术也要有好的人品。
新京报: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
李俊:其实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。我很本分,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坐牢。我以后也希望安稳,不再违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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